废兔

沉迷熬夜,想要自拔。

无忧

(五)

吴九儿腕上的烂肉已经被割去了,留下的伤口深可见骨,军医说这手腕可能是要废了,吴九儿因为医治伤口带来的疼痛直接昏死了过去,所以没能听到,无忧也不敢跟他说,只能捧着吴九儿的手不住的哭。

伤口发炎让吴九儿去了阎王殿好几趟,无忧整夜整夜的跪在吴九儿床前,片刻不敢合眼,到最后军医都放弃了,无忧看着吴九儿气若游丝的模样,就差要拿刀自刎殉主了,好在是吴九儿命硬,愣是挺了过来。

这日无忧又向军医讨要了些恢复筋骨的药,熬好了端来给吴九儿喝,吴九儿甚是厌烦这苦涩的中药,正愁眉不展呢,无忧却像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包小野果。野果不大,一颗一颗小小的,红彤彤的,就像是小娃娃粉粉嫩嫩的脸颊,水嫩嫩的。

“这是什么?”

“我们老家那边叫吊杆蔢,酸酸甜甜的。营地边上长了好多,等少爷好了,我带您去摘。这附近还有条河,我去看了,河里的鱼可肥了。”

“是嘛。”

“来,咱先把药喝了。”

“我能不能含着这个果子喝药啊。”吴九儿苦着脸看着无忧手里的药,好好的一张嘴愣是张不了。

“不行,得先把药喝了。把药喝了您要吃多少我都给你摘来。”

“唔……好苦…”

无忧好笑的看着吴九儿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,吴九儿从小就嗜甜,苦的东西是一点都沾不得。吴九儿一点一点的嘬着,却是越喝越苦,无忧见他要把碗放下,赶紧上去捏住吴九儿的鼻子,一下把药强行灌了下去。吴九儿正要发火,无忧赶紧塞了两颗果子过去,他一下就老实了。

无忧就让吴九儿抱着一包野果慢慢吃,自己则坐在边上给吴九儿换药,吕邙将军得知吴九儿的病情之后特地命人送来了生肌膏,这几天伤口上的肉已经长出来不少了,就是样子难看了些,无忧总说日后得去寻些祛疤滑肌的良药来。

“诶!你轻点,疼啊!”

“您还知道疼啊,路上怎么不见您哼哼啊。就知道搁我这撒泼。”

“你也吃点,这果子挺好吃的。”

“您自个儿吃吧,这点儿还不够您吃呢。”

吴九儿撇了撇嘴,抓了几个强塞进无忧的嘴里,无忧知道他是被药苦出了小孩子脾气,也就由他去了。无忧正给上药呢,账外就来人了,说是吕邙将军要请吴九儿到帐中喝酒。无忧很是疑惑,按理说将军不该请吴九儿饮酒,因为吴九儿有伤在身不宜饮酒。

“你在这呆着,我去去就回。将军知道我的伤情,不会让我多喝的。”

“那好,无忧等您,爷早点回来。”

无忧再三检查了吴九儿的伤口,确认已经包扎妥当了才肯放吴九儿去赴宴,临走时吴九儿还笑他墨墨迹迹像个老婆子,气得无忧没忍住,抬腿就要给吴九儿一脚,吴九儿自然是躲开了,末了还不忘调笑无忧,算是报了这几日来天天喝苦药的怨气。

“将军。”

“金黎啊,来,到这坐下。我让人备了些酒菜,你不用担心,酒我来喝,你吃菜就行,权当是陪陪我这个老头子。”

“将军这是怎么了?”

“也没有怎么,就是人老了容易多愁善感。今天是我儿子的忌日。”吴九儿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,劝慰的话他也不太会说,本就是个不太爱说话的人,在无忧面前还好些,可在老将军这,他是真没办法。

吕邙见吴九儿神色纠结,反倒是呵呵得笑了起来。

“瞧你,别想那么多。我们这些上战场的人,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。”

“令郎也和将军一样是个武将么?” 

“他要是武将倒好了,非得做个文臣,去掺和那些朝堂上的事情,说是为了家国百姓。做武将就不能为家国百姓了么,傻子。”

“令郎抱负远大,金黎觉得有些惭愧了。”

“没什么好惭愧的,那傻孩子也没做出什么功绩来。被发配到穷山恶水的沛县做了个父母官,结果被山贼给夺了性命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这是他自找的,早让他习武了他偏不听,每天不是泡在书堆里就是跟一群文人谈天说地,”

“将军……”吴九儿苦笑,这下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接话了,这个老将军也太豪放些。

“我今天叫你过来,是有其他事情和你谈。”

“是与在下有关么。”

“我前几日盘问过那吴国使者了,他说此次吴国来犯是因君主厌恶了被梁国欺压的日子。谁都知道我梁国从来没有亏待过你吴国,所以这个理由根本就是扯淡,你吴国根本就是想打梁国。”

金黎等着他的下文,此次吴国突然攻打梁国,他一个吴国皇子,实在不好说些什么。吕邙深深的看了吴九儿一眼,仰头将手里的酒喝了。吴九儿不是没看见吕邙眼里的思量与狠劲。吴九儿心想,自己的时日应该是无多了。

“吴国换皇帝了你知道么。”

“这……金黎久居深山,消息并不灵通,所以对外界的事情知之甚少。”

吴九儿不禁想起自己在吴国的往事,他记得他还在吴国当皇子的时候,他的父亲还在位,只是身患重疾基本上是不理朝政了,至于后来,他的三哥当了王,吴九儿就成了质子,与那年要送给献的贡品一同遣送到了梁国。

为什么要选吴九儿当质子,因为吴九儿的母亲是个民间选来的宫女,样貌虽美,可身份低微,朝中无人撑腰,家世更是普通,所以吴九儿的皇子生活其实并不好过。他老爹吴王拍拍屁股就走人,连个最下等的名分都不愿意给,母子俩在宫中受尽嘲讽。

这也没什么,日子苦就苦了,吴九儿的娘亲不恼不怒的,只管做她的宫女,养她的孩子。

可吴九儿真的就是天生倒霉,他的生母在吴九儿十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,没权没势的妃嫔连个小太监都能欺负她,何况你连名分都没有,所以他的娘亲没能挺过来,于是在十岁那年,吴九儿失了娘亲,从此他在宫中可以说是一人生活了。

吴九儿的娘亲似乎是个书香门第出身,能写会画,吴九儿小时候天天跟在她娘身边,耳濡目染了不少,以至于后来他的君王老爹良心发现,将他送去院馆学习的时候,他还能在课堂上被先生夸赞几句。

只是在武艺这块,他是怎么也追不上他那些弟兄了,他的弟兄们都是自幼习武,个个长得高大威猛,孔武有力,除非用些巧劲,否则根本打不赢。吴九儿在他们中间就像是个小雏鸡,那弱不禁风的体格,除了个子没比他们矮之外,其他真的是哪哪都差。

吴九儿的性子随他娘,无心争斗不骄不躁,他本想等着成年之后拿个偏远些的封地做个闲散王爷,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等到赐封地,他那只见过几次面的父亲就去世了,接着没过几个月吴九儿就被他的三哥遣送至梁国当质子了。

三王子是十几个皇子里作风最狠厉的一个,其他皇子暂且不说,单说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五皇子辽亲王,他也能下得去手,这一点吴九儿向来钦佩,也向来敬而远之。说起吴九儿的五哥辽亲王,本命金焕,是一众皇子里最为聪明的一个,为人也和善,在宫中对吴九儿这个落魄皇子可以说是照顾有加,出发去梁国那天,只有金焕来送他,所以,除了乳娘之外,吴九儿算是与他最为亲近。

吴九儿有些诧异,按理说他三哥金渝今年应该有四十二岁,只比他大十七岁,正值壮年,怎么就突然退位了,这其中想必又是一番血雨腥风。

“这个吴王上任才三个月,是前吴王的小儿子。把自己老子杀了上的位,所有亲族无一幸免,全杀光了。”

“所以,现在是要来除掉我了么?举兵来犯,就为了区区一个金黎,吴王也太抬举我了。”

“你打算怎么办。”

“如果我说我想活呢。”

“小子,老夫要你帮我个忙。”

“将军请说。”

“我要你废了许锦江。”

“怎么?”

“我儿的死,与那走狗的主子脱不了关系,虽不能明面上报仇,下马威还是能给的,更何况那老匹夫在朝中处处钳制我,此次派这许锦江来,就是想抓我把柄,夺我兵权。这兵权要是让他夺了去,梁国恐怕就是要变天了。许锦江不能留。”

“将军要我如何做。”

“吴国发来的战帖,邀我明日迎战,我打算让许锦江一起跟着。”

“我也要去是么?”

“我要你在战场上给他一刀,而你……会被老夫一箭穿心。”

“将军啊,金黎能信你么?”

“五成。”

吴九儿沉默了许久,最后拿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,将杯子摔在了地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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